上世纪九十年代,我入党的事,组织程序,需要回老家办政审。我结婚成家后,父亲偶有来株洲小住,看我、看孙。因为住房狭窄,除了带他孙子周岁前的那次,每回住的时间均不长,来去匆匆的。母亲去世后,他平时住养在姐姐妹妹家里。我们出一点点生活费。完全是突发事件,这次我向父亲借了一次钱。
这天,我陪单位一行人,要回到我出生地的小山村,办我入党的外调政审材料。那时节,父亲住在满妹妹家里。之前,我把这事同父亲及妹妹一家联系过,让他们在这一天上午,提前把村书记、村长请到她们家、写材料、盖公章,完成外调政审。当然,聚个餐是人之常情,我株洲来了同事、领导,也是应该招待一餐的。
那时靳江之字港大桥没有,湘府路大桥没建。从株洲回坪塘老家,近路是穿湘潭市、过湘潭锰矿。我在湘潭锰矿请司机停车。我上菜市场,鱼肉水果配菜胡乱采办了一些。其实,父亲早早就安排提醒妹妹家,做好准备。只是当年电话没有普及,沟通不畅。仅仅过去二十几年,长株潭的变化,天翻地覆。如今,我自驾回次老家,耗时不要一小时。
见着了父亲。他很高兴。儿子当干部、又入党,他感觉脸上有光,一直处在兴奋中,且得意之色溢于言表。村书记的外调材料写得漂亮。认定我打小热爱集体爱劳动,爱党爱国爱人民,认定我的列祖列宗和健在的亲人亲戚,个个是道德模范。看得我脸红心跳,红到脖子根。太溢美了!惭愧呀!家乡人民如此厚爱自己出门在外的孩子,谢谢了!
我们当天必须回株洲。父亲诚心诚意留客。第二天还有工作呢,为我入党外调事,部门几乎出动一半的人。到了告别的时候,就在这节点,村长把我拉到一旁。他没有开口,先红了脸。有些难为情。原来是村里要新建学校,希望我在捐资助学上带个头。为村子里在外工作的人,带个头,先放一炮。我没有二话,满口答应。可是,我没有准备,囊中羞涩。
我把刚刚村长的剧本重演了一遍。我把父亲拉到一旁。父亲说:应该的、应该的。父亲对我比划了个手势:这个数够不够?父亲真是太大方了,高风亮节呀!我讲不用这么多。村长已经说好了,这个数足额。我也比划了个手势。
惭愧呀!我把这次借钱的忘到了九宵外。直到父亲去世后多年,我依然没有想起这事。直到有一天,儿子在大学争取入党,请我介绍思想汇报的写作和要求,我才猛然记起,自己还欠着父亲的钱,我向家乡新建小学的捐资助学款。
我的好父亲。我知道,他一生最爱赚钱,也经常缺钱。他不会不记得我欠他钱的事的。他没有向我催过账,暗示也没有过。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在我身上,他从来没有吝啬过钱,只要他拿得出,他有。可是,我还是自责。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我确实是痞了父亲一回。也许,在我的潜意识里,压根就没把这个当成借钱,那个儿女没有理直气壮地说过:爸,我没钱了。父亲就会乖乖的掏钱。